壬午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是恩师冯其庸先生八十大寿,我精心创作了“冯其庸先生青铜像”以作庆贺。这尊塑像我以写意的手法,在形似的基础上力求传神,塑出一代学问大家儒雅、宽厚的风范。先生见到这尊塑像后,欣然为像题诗道:“风雨相催八十年,艰难苦厄到华巅。平生事业诗书画,一部红楼识大千。七上昆仑情未了,三进大漠意弥坚。何时重踏西征路,朔雪严冰也枉然。壬午中秋纪峰为制八十造像即题一律宽堂。”这首诗真是冯老八十年艰苦奋斗,刻苦治学的概括,也是对我们后辈的期望和勉励。
算起来自1992年至2002年我为冯老塑过七次肖像。这些塑像中有写生的,有默塑的,还有看着照片塑的。这些塑像的诞生与冯老的谆谆教诲是分不开的。
1992年冬,我还在韩美林老师身边学习雕塑,经常抽时间到冯老家中请教书法、古典文学等方面的知识。大家都知道冯老是位大学问家,其学术研究成就不光是红学蜚声世界,书画、写实摄影、古代文学、戏曲、汉画学等方面的成果也令人高山仰止。出于对先生的崇仰之情我悄悄地开始试着为先生塑肖像。冯老看后表示认可,这对我是个极大的鼓励。
1993年冬,罗丹雕塑大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,我对罗丹的人物雕塑非常喜欢,被其艺术天才深深打动,兴奋之心一时不能平静,回到家里仿照其艺术手法默塑了冯老的肖像,并请冯老来指教。冯老很赞赏,说还真有点罗丹的艺术风格。这尊像至今还立在先生家的客厅里。那天,先生关于罗丹谈了很多。先生说,罗丹所处的文化背景在欧洲,他了解他周围的人和环境,这是罗丹作品成功的基础。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,如果一个东方(中国)的雕塑家去做西方人总会有一层地域文化的隔膜,很难把人物塑造得完满;一个西方雕塑家想塑造好我们东方人也是一样,按他们的习惯总是觉得东方人的五官不够立体,无意中要加强其体积感。要做好中国人的塑像不仅要了解中国人的特点,更要研究中国的文化和生活环境。这样才能使你的作品真正表达出中国人的神韵来。因为当时我崇尚学院派的雕像风格,对冯老的话还不太理解。
随后的几年里,我创作了一些我所熟悉的人物的雕像。其中有冯老这样的学问大家,也有职业不同的普通人。我在塑造他们的过程中不断观察和研究其身份、生活时代,文化背景。许多作品的创作中我都请冯老给予指导。
1996年夏,我第五次为冯老塑像。当时先生七十四岁。几年来与冯老的交往、学习,还有幸追随先生游历了大西北的河西走廊,丝绸之路,大漠戈壁……祖国的大好河山,丰富的古文化艺术和西部的风土人情让我大开眼界。先生的爱国热忱和做学问时的严谨、勤奋、精益求精的精神深深感动了我。对先生的了解逐渐加深了,塑像的工作比较顺利地完成了。冯老看后很风趣地在塑像后题曰:“你就是我,我就是你,不知是你像我,还是我像你,归根到底是先有我而后才有你。丁丑初秋宽堂。”
第六次为冯老塑像是在1998年6月,当时中国艺术研究院正准备在中国美术馆为冯老举办个人书画展。这次塑像很快完成,冯老在塑像上题写道:“戊寅六月予之画展前门人纪峰为造此像以作纪念,宽堂冯其庸题记,六月三日。”
随着岁月不断地前进,我塑造人物肖像有所进步。在先生的举荐下,我先后为刘海粟、启功、季羡林、钱仲联等诸位文化名人创作了塑像,并得到其本人的认可。而我也因此得以聆听老前辈的教诲,受益匪浅,如在为季老塑像时议到东西方文化与艺术之差异,季老主张本民族说,民族的就是世界的,中国的雕塑艺术应该有中国风采,有中国人的审美情趣。这与冯老的艺术见解是一致的。先生的真知灼见将令我终生受益,并引领我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。